第一夜:许个愿望,活xia去。
赵飞星从来不明白,为什么人人都想活。
自打她小时候,她就一直想到死。
最早是六岁那年才发现,原来自己能看到的很多“人”,都早已不再是人。
人死,灵魂徘徊世间,则为鬼。
死与生的界限,就这样模糊起来。
七岁那年,爸酒后失足,从楼上摔xia来死了。十二岁那年,一直zuoji女养家糊kou的妈,也终于一gen绳zi,上了吊。
赵飞星没再见过爸妈,他们似乎都不留恋这所谓的繁华世间。
赵飞星也一样。
可说起来,人,真是诡异地矛盾。
一双阴阳yan,偏这也不信那也不怕的,比那些从没见过灵异神怪的人,更加笃信唯wu主义。
这也有原因。
还能是什么原因,一个字――穷呗!
穷成了习惯,穷成了自然。哪有心思整天疑神疑鬼,每日吃饱肚zi才是正经事……
你瞧,她却也这样“活”了好些年呢。
活之一字,凝聚了人世间所有的挣扎、疑惑……有的人生命短暂,却能如划过夜空的liu星不灭。有的人生命漫长,垂垂老矣时却还辨不清自己是谁人、要到何chu1去……
所以这是她tou一次被问到:“你想不想活xia去?”
面前是个医生,中年,低着tou,几乎要把yan睛贴到CT上。飞星因而能看清他的秃ding,脆弱又执着地在白炽灯xia闪着光――好亮。飞星心想,偷颗秃ding的脑袋回去,能不能ding了家里那盏费电的bi灯……
“不想。”她脆生生答。
“为什么?你还年轻,趁还能治……”
“没钱。”她懒懒地说,又换了一条tui跷二郎tui,“guan你是什么病,我也治不起。”
“不治……你可要zuo好准备。“
“准备啥?棺材?”飞星嗤了一声,“这我能借到,你放心。”
“哎!你这小姑娘……钱也不多,但你没有医保……二十万,尽力筹一筹……”
我筹你个大秃tou。赵飞星最后看了他一yan,抛xia一句“谢啦老叔,xia辈zi再见”,就折起病历,拎着CT和一叠检查单,穿过门kou拥挤的病人和家属,匆匆跑chu了医院。
她讨厌死医院了!
要不是今天tou疼得要命,她才不会过来。
医院里徘徊着鬼的密度,是城市里其他地方的几十倍上百倍。
这还不是什么一二三甲医院,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城镇医院。来这儿又是拍片zi又是chou血的几个小时,她至少看到了完全不重样的几百个鬼,和人密密麻麻挤在一起,像蜂巢。两个字,恶心。
好容易逃chu来,掏chu几年前从二手市场捡来的翻盖手机,咔哒咔哒地an,又大声接起:“喂,青梅,chu来吃饭!什么事?少废话,我请客……”
青梅正在上课,毫无疑问的shui课。尽guan本xing乖巧,但――飞星说要请客,那真真是她们认识十几年来破天荒第一次,不能不去呀……青梅家境还算不错,也不是人人都像飞星ai贪这种小便宜,她只是由衷地担忧:飞星是不是脑袋chu问题了,请客?早上还和她说tou痛来着呢……
确实chu问题了,却不止是她所想的问题,不过飞星也没打算说就是了。她清楚得很,就是青梅家也没法一xia拿chu二十万,更何况她爹炒gu,收支风险都大。若能轻松拿chu,她赵飞星早抱着青梅大tui哀求了……嘿,好朋友不用白不用嘛。
约,就约在了桐州大学边上,离青梅近。尽guan飞星有心挥霍一把,但kou袋里的零碎纸币也不容她选择……
正在饭馆角落坐着等人,一xiaxia折着小票,一个鬼径直坐到她对面。
赵飞星斜睨一yan,心qing正不好呢,又被鬼占了青梅的位置,最关键挡住了她看饭馆电视的视线――
“gun!”她轻叱一声,惹得店里零零散散的客人都向她投来目光……
再回tou时,鬼正支着xia巴看着她:“阴阳yan?”没等她回答,又自顾自笑了笑走了,“你shen上死气笼罩如云,走喽……说不定很快……我们就能相见……”
“gungungungun……”
“咋了呀,飞星?”青梅温柔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,赵飞星悻悻收回yan光,一推面前还散着re气的海碗,“你最喜huan的niu肉面,哪,全家福版,niu肉niu杂加量……”
“你不吃?”青梅见桌上只这一碗,又问她。
“shen上就带了这么些钱,好容易请客,给我个充面zi的机会好不啦,谁知daoniu肉这么贵……”赵飞星抬手招呼,“老板,给我个小碗!”
青梅这才笑了,这才是飞星呀……
“突然请我吃饭,为什么?”
“咱们这么久朋友了,你请过我多少回,我也没问。我就请一次,你还问上了……”飞星照例胡咧咧一通,吃了几kou,又吃不xia,“这niu肉,还没鸡肉好吃……噢,对了,青梅……”
飞星ca了ca嘴,目光还瞧着饭馆挂着的那一小块电视屏幕。
“我要死了。”